6-2 充满信任地、极尽宛转地叫了一声:哥哥。
百四十四盏一模一样的鲸灯,从遥远的光之来处,渐渐铺陈到无边无际的黑冷的地底,没有一丝风能透进来;然而那灯也不需要风,它永远亮着,宛如一百四十四只诡谲的眼睛,要守着他,要缠住他,要控制着他,永生永世…… ——“阿桢!” 伴随一声断喝,水声哗啦响起,是梁怀枳已经下水,也朝他这边来了。怀桢猛醒过来,嘈杂的现世的声音都随着水流灌进怀桢的耳朵,一浪又一浪地冲击他的耳膜,幻象消失,日光将斜。 他心念微转,却伸出手,去抓那只黄金鸟笼。 那鸟笼极沉重,他一旦抓住,身边水波便骤然掀起漩涡,好像要将他埋葬一般往深处嚼吞。怀枳原已靠近了他,见状大骇,拼命伸长手臂去抓他,却只抓到一片衣角,再一拽,弟弟却像个没有生灵的布偶一般随水漂入他的怀中。 怀枳用力抱住了他,毫不犹豫咬牙向上游,冻得发青的手指拼命扒开水面的浮冰,指甲在光滑透明的冰块上裂出血痕。旁边立德也凫水来救,想从他怀里接过怀桢,他却恍若未觉,只是从喉咙里沙哑地唤:“阿桢!阿桢……” 怀桢紧闭的眼皮动了一动,睁开一线,仿佛是看清了哥哥,便又闭上。他全身几近冻僵,脸色青白如死,那素来如花瓣样的嘴唇也变得一片灰白,再往下看,精心装扮过的锦衣上,已全是污泥和鲜血…… 可他却好像对这些全没有知觉,只是在哥哥的怀抱中,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便充满信任地、极尽宛转地叫了一声:“哥哥。” 怀枳浑身一震,这一声哥哥,仿佛和过往的无数声哥哥没有分别,又仿佛已将过往的他和怀桢彻底地切割开。 那一只镀金鸟笼终于从怀桢的指间松脱,悠悠然,沉入了未知的水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