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当复来归
—他还没有说完,卫兵就给了他一耳光,把他的脸打得偏了过去。 伍秀泉的脑子有些嗡嗡在响,然而反常地,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抿了抿被打出血的嘴唇,接着念那张薄薄的纸: 1 “——我有愧于党和人民,我罪该万死……” 这些都是“晚请罪”的一部分,对于他们的侮辱,伍秀泉早就习惯了。只是37号上周死在了牛棚里,能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,他有些寂寞。 等他平静地念完了那张纸,太阳也快下山了,卫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,放他们回去休息。 回到了“牛棚”里,看守的人把一片地西泮用小刀分成两半:“这是你今天的药,42号。”他将其中半片捏起来递给他。 沉默地把药片握在手心里,伍秀泉回到了自己那间阴暗又潮湿的牢房,又开始对着墙壁枯坐。就这样,一直到后半夜,看守全都睡着了,他才从床铺下翻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瓶子,把药片放进去,晃了晃——没什么响声,里头已经快满了——于是,片刻后,他又将这些被掰成两半的小药片全部倒在了桌子上。 一片。 两片。 三片…… 昏黄的灯光下,他耐心地用手指点着数,然后将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圆。这是攒了六十天的量:不多不少,正好三十片地西泮。他怕不够,还偷偷藏了十几片降压药,堆在桌上,像一盘被拆得七零八落、阴晴圆缺的月亮。 又点了一遍数量,他像松了一口气似的,楞楞地看着自己已经变形的指节。过了一会,脸颊上传来一阵湿热,伍秀泉抬手,才发现竟然是一行眼泪。可为什么哭,他根本不知道:眼泪只是从眼眶中流了下来,而他既不感到悲伤,也没有痛苦。他只觉得平静。